出處：第三屆星雲文學獎 公開組極短篇小說優秀獎
作者：王修捷
錄音志工：王語樂
後製：張靖煒

她拖著疲憊步伐穿越長廊來到電梯前，陳先生早已搶先一步在電梯門口等著。

「抱歉！我遲了。」

「我明白。」陳先生世故眼神瞟她一眼，復回到手上一堆文件。

已經第四間了。旁人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挑剔。但她在這件事情上是倔了性子，半分也不得含糊。

也許連她自己也不曉得原因為何。

陳先生按下按鈕。電梯門打開的剎那，玻璃製的透明電梯內壁充溢建築物外的陽光。明暗交替下，她稍感暈眩。

她一直以為電梯內的光線都是昏暗的。就像年幼陪伴父親選公寓的情景一樣。那時候她身高只到父親腰際，一進入昏暗的公寓電梯便緊緊抓住父親不放。父親總及時將她抱起，圈在臂彎裡護著。

「這間不錯。」經紀這樣告訴父親。「坐北向南，陽光充足，買了還會再升值。你下手遲了，再回頭就後悔了。」

「可惜電梯太暗了。」父親道。

「電梯不都是這般模樣？如果不想搭電梯，乾脆買平房。」經紀冷冷道。

記憶裡那場對話細節如今竟然如此清晰。陰暗的電梯間、父親微弓的腰身、經紀冰冷的神情、像轆轤一樣緩緩扯響的鐵纜聲等記憶紛至沓來。電梯微晃。她回過神來，用右手微微扶著額頭，望向透明電梯外的世界。遠方群山圍繞，青山白雲，這裡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這地方不錯。」陳先生開腔了。「可是有點貴。」

她不知道該如何接腔。大概陳先生也早已看得出她並不富裕。

「還有多少個間？」她問。

「不多了。但是坐北向南還有一些。」

「最重要是地點好。」她說。聲音有些虛。她眉頭微蹙。

記憶裡的父親總是眉頭難舒。生活的重擔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但他偶爾也有天真想法。

「我想要給女兒物色一個比較好的環境。目前居住的地方太雜了。」父親道。

「那也沒辦法。你的預算太少了。」經紀冷冷搭腔。

屋子最終沒買成。父親一世都只租得起廉價屋。

想到這裡她不無感慨。父親總是那樣，半生勞碌，卻一無所有。他就像每天被生活牽扯，上下來回磨損的電梯，勞動再多，終究是原地踏步，哪裡也去不了。

但她何嘗不是這樣。

「其實我有比較便宜的。」陳先生輕輕道。

「不用了。就這間。我喜歡它的格局。」

說完以後她頹然靠在壁上。連日奔波，她身心其實已經極為疲勞。

陳先生不再說什麼。兩人默默看著所顯示的樓層數字往上攀爬到四樓、停頓。

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潔淨的大堂。她小心翼翼的走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午後陽光像透明卷軸一樣穿過她和陳先生，拉出長長的影子。

「就是這裡。坐北向南，剩下不多了。」

大堂沒有一般納骨塔的陰森氛圍。她想父親也許會喜歡這裡，便道：「就買這裡吧。明天就得為我爸撿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