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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

分類:成熟之美   2015/10/15

幽靜的花園裡,生長著一棵紫羅蘭,她有美麗的小眼睛和嬌嫩的花瓣,她生活在女伴們中間,滿足於自己的嬌小,在密密的草叢中愉快得擺來擺去。

一天早晨,她抬起頂著用露珠綴成的桂冠的頭環顧四週,她發現一株婷婷玉立的玫瑰,那麼雍容而英挺,使人連想起綠寶石的托臺,托著鮮紅的小火蛇。

紫羅蘭張開天藍色的小嘴,嘆了一口氣說:「在香噴噴的草叢裡,我是多麼不顯眼啊!在別的花中間,我幾乎不被人看見,造化把我造得這般渺小可憐,我緊貼著地面生長,不能像玫瑰花那樣仰望藍色的蒼穹,轉向燦爛的驕陽。」

玫瑰花聽到她身旁的紫羅蘭的這番話,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你這支花多麼愚蠢喔!你簡直不理解自己的幸福,造化把很少賦與別類花朵的那種美貌、那種芬芳和嬌嫩給予了你,拋棄你那些錯誤的想法和空洞的幻想,滿足於自己的命運吧!要知道溫馴會使你變得堅強,誰要求過多,誰就會失去一切。」

紫羅蘭回答說:「噢!玫瑰花,你來安慰我,因為我幻想的一切你都有了,你是那樣的美好,所以你用聰明的辭令粉飾我的渺小,但是對於不幸者說,那些幸福者的安慰,意味著什麼呢?像弱者說教的強者,總是殘酷的。」

造化聽到玫瑰與紫羅蘭的對話,覺得很奇怪,於是高聲問:「噢!女兒,你怎麼了?我的紫羅蘭,我知道你一向謙遜而有耐心,你溫柔而又馴順,你安平而又高尚,莫非貪慾和虛容佔據了你的心?」

紫羅蘭用充滿哀求的聲調回答她:「噢!你原是無上全能,悲憫萬物的,我的母親,我懷著滿腔激情、滿腔希望請求你答應我的要求,把我變成玫瑰花吧!哪怕只一天也好。」

造化說:「你不知道你的請求意味著什麼?你不明白外表的華麗暗藏著不可預期的災禍,當我把你的軀幹抽長,改變了你的容貌,使你變成了玫瑰花,你會後悔的,可是到那時,後悔也無濟於事了。」

紫羅蘭答道:「噢!把我變做玫瑰花吧!變做一株高高的玫瑰花,驕傲得抬著頭,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由我自己承擔。」

於是造化說:「噢!愚蠢而不聽話的紫羅蘭,我滿足你的願望,但是,如果不幸和災禍突然降落在你的頭上,那是你自己的過錯。」

造化伸開她那看不見的魔指觸了一下紫羅蘭的根,轉瞬間,紫羅蘭變成了盛開的玫瑰,築立在眾芳之上。

午後,天邊突然烏雲密佈,捲起旋風,雷電交加隆隆作響,狂風和暴雨組成一支不計其數的大軍,突然向園陵襲來,等到風停雲散,滿園凌落,唯有躲在籬邊的紫羅蘭在這場風暴的襲擊之後,安然無漾。

一株紫羅蘭抬起頭來,看著花草樹木的遭遇,得意得微笑了一下,招呼自己的女伴:「瞧啊!暴風雨把那些自負唯美的花朵變成了什麼唷?」
另一株紫羅蘭說:「我們緊貼著地面生長,才躲過了狂風暴雨的憤怒。」
第三株喊道:「我們是這般脆弱,但龍捲風並沒有戰勝我們。」

這時,紫羅蘭皇后向四週環顧了一下,突然看見昨天還是紫羅蘭的那株玫瑰花,暴風雨把她從土裡拔起,狂風掃去了她的花瓣,把她拋在濕漉漉的青草上,她躺在地上,像一個被敵人的箭射中的人一樣。
紫羅蘭皇后挺直了身子,展開自己的小葉片,大聲的召喚:「看喔!看喔!我的女兒們,看看這株紫羅蘭,為了能炫耀自己的美貌,她想變成一株玫瑰,哪怕是一小時也可以,就讓這眼前的景象做為你們的教訓吧!」

臨死的玫瑰嘆了一口氣,集中了最後的力量,用微弱的聲音回答道:「聽我說吧!你們這些愚蠢而謙遜的花兒,暴風雨和龍捲風把你們嚇壞了,我曾聽見更高的世界對我們的世界說,生活的目的在於追求比生活更高、更遠的東西,我做了一小時的玫瑰花,我用玫瑰花的眼睛觀察過宇宙,我用玫瑰花的耳朵傾聽過私語,我用玫瑰花的葉片感受過光的變化,難道你們中間找得到一位蒙受過這樣的榮光嗎?」
不久,玫瑰捲起自己的葉子,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死去了,她的臉上浮著超凡絕俗的微笑,那是理想實現的微笑,勝利的微笑,上帝的微笑。

作者:紀伯倫
錄音:王麗蓉
配樂:江文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