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你有沒有聽過捕鼠人？」

「捕鼠人？」

在盛夏的午後，少女吃著冰棒對著少年提出了一個問題，像這樣的問題對少年來說只是小CASE，他很快的理清頭緒，回答了少女。

「妳說的是哈爾默梅的吹笛人。」
「噢，是這樣的嗎？」
「嗯。」他點點頭，儘管和他對話的少女看不見。

是的，和少年對話的是一個全盲的少女，他們兩位已經相識很久了，平常總是會挑一個天氣良好的下午坐在公園談天。有時聊童話、有時聊夢想。對他們來說，這些相處的時間，聊天的內容都是很奢侈的，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擁有這些。

少女笑著說：「我聽說哈爾默梅的笛聲很美麗……。」
「是嗎？我想那一定是比天使的歌聲還要動聽。」
「我想也是。」
「不過，我覺得妳的聲音更讓人陶醉。」
「哈哈，你真會討女生歡心。」

少年輕輕的對著少女微微一笑，仔細的去看少女說出來的話來理解聊天的內容，然後在心中感嘆著：說什麼動聽呢？他連少女的聲音都沒有聽過。實在是……無從比較。

少年站起身，對著少女說：「那麼，你想要聽那笛聲嗎？」
「可以嗎？我可以聽嗎？」
「當然可以。」
少女笑了，聲音就像是黃鶯歌唱那樣的動聽，可惜少年一個字也聽不到，也無從體會。

夜晚總是來得太快，在黑暗攏罩大地之前，兩人彼此約定後日的午後再次來到這個公園。

在別人看來，少女的要求很任性。少女不知道，和他一直談天的對象，是一個聽不見的聾子，只能依靠手語和唇語來溝通，為了能夠讓少女聽清楚自己所說的話，少年因此下了很大的功夫。不為什麼，因為他喜歡她。

少年是一個長笛手，絕頂的天份再加上過人的努力讓他很快地在音樂這條路上得到尊敬和名聲。進入一流的樂團在世界各地巡迴表演，數不盡的光明在他的眼前等著他，但那些都只是過去式了。或許是上天的考驗，他的耳力急速的退化，這對一個音樂家來說無疑是一大打擊。於是，他開始自暴自棄，直到遇上了少女。

那天也是一個盛夏的午後，國內正在舉辦大型的音樂會，如果他的耳力沒有退化的話，這個時候他應該站在台上演出。可惜，他沒有辦法。音樂界的後起之秀很快地趕上了他，然後以優越的表現取代了他，儘管對方的音樂力不如他。失望的他只好獨自在公園閒晃，卻不禁被一個景象所吸引，那是一名少女正在繪畫，圖畫中的景象看起來雜亂無章，彷彿是一個五歲孩童的塗鴉作品。

當時他心想：這女孩是在寫生嗎？看起來和現在的景色根本不一樣呀。

少女似乎沒有察覺有人接近他，沉浸在繪畫的喜悅之中。當少年靠近少女的那一刻，他發現了另外一件更令人震驚的事情。她，看不見。明明看不見，卻在繪畫。

似乎是受到吸引般的，少年對著不熟識的少女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妳喜歡繪畫嗎？」她說：「是的，我喜歡繪畫。」少女不知道少年的真實身分，更不知道少年心中的渴望。明明聽不見，卻想演奏。

在交談之下，少年得知少女原本是一名前途光明的繪畫家，卻失去了自己的視力，再也沒有辦法盡情的揮灑。「妳不放棄嗎？」「如果我否定了繪畫，那麼……我不就等於放棄了自己嗎？」

少女的話在他的心中一直迴蕩，很久、很久。要否定自己長久以來的人生嗎？少年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少女的話讓他原本灰暗的人生有了希望。失去耳力又算得了什麼？於是，他拿起了長笛，不分晝夜的練習。

時間來到了約定的那個午後，少年這次並不是獨自前來，而是帶著自己長久以來的夥伴－長笛一同來到公園。

少女如同往常般的坐在公園繪畫，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靜靜的等待少年的到來。

懷著忐忑心情的少年，慢慢的走到少女的旁邊，對著她坦白自己的一切：「其實……我是長笛手，還是一個完全聽不到的長笛手。」

少年閉上了眼睛，靜靜的等著對方的反應。也許是責罵，也許是一巴掌，都已經無所謂了。一直以來，他都用謊言掩飾自己的不安和自卑，總該要面對的。但是，少女什麼都沒做，只是笑著說：「我知道。」

「咦？」這下子，少年驚訝了。

「我知道，因為你的聲音就像那笛聲一樣動聽，你的音樂就在你的心裡面。」

聽到少女的話，他哭了。不是因為難過，也不是找到同伴的感覺，更不是救贖。

少女靜靜的等著他的心情平復下來，然後輕聲問著：「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聽到哈爾默梅的笛聲嗎？」

「這是我的榮幸。」

作者：弦音（zacds@PTT tale板）
錄音：娜塔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