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處：聯合報
錄音志工：鳳珠
後製：張靖煒

拜讀夏夏的〈擠出來的旅行〉一文，半世紀前的回憶浮現眼前。

嘉義灣橋鄉下的十八歲女孩，遠嫁給中橫小山村的四十歲士官長，懵懵懂懂地生了三個娃，每次回鄉都是一場硬仗。我六歲、妹妹三歲、弟弟一歲半，正值狗不理的年紀，從谷關搭上豐原客運，沿著彎曲的山路駛進東勢；這一個半小時我跟妹妹很乖，因為媽媽上車前買了兩包乖乖。車到東勢，媽媽帶姊妹倆上了一次廁所，在長椅幫弟弟換了尿布，又在小攤子買了兩包水煮花生，再度搭上客運前往豐原。

豐原到了，媽媽背著弟弟，右手提行李左手牽著我，我的左手則緊緊牽住妹妹－－爸爸交代，外面壞人很多，要我一定得幫媽媽顧好弟妹，我確定妹妹在我手中，弟弟在媽媽背上。

搭上火車已經中午，八點出發過了四小時，旅程卻還不到一半。媽媽將行李放在上頭的置物架，順道將窗戶往上拉，我跟妹妹坐在對面，跟媽媽弟弟兩兩相對。火車的位子跟公車不同，一家人可以面對面講話，好方便啊。

車廂上頭的電風扇嗚嗚轉，伴著穩穩的軌道聲催人入眠，「媽媽，鐵路便當怎麼還沒來？」我心心念念的鐵路排骨便當是回外公家的最大獎賞。「等一下就推過來了。」媽媽柔聲安撫。

兩個排骨便當、一袋水煮蛋，讓弟妹聞香醒來。我和妹妹一口排骨、一口白飯吃得津津有味。鐵路便當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六歲孩子的世界是從山上的家到外公的家。

經過漫長的四個小時來到嘉義，媽媽買了一張全票，四人上了公車，我和妹妹一人抱一隻媽媽的大腿以防跌倒。那時，鄉下還是泥巴路，坑坑巴巴，顛來顛去。

弟弟在媽媽背上吵著要喝ㄋㄟㄋㄟ，媽媽將行李夾在大腿中間，空出左手拍著弟弟屁股，低聲安撫：「阿弟乖，到阿公家就有ㄋㄟㄋㄟ喝了。」

到了彎橋約莫五點，媽媽喘了口大氣，再度提起行李。這條長長的黃土路會經過一片柳丁園、橘子園，彎過一條小橋、穿過一片竹林，就是阿公的家。

然後他會在村子口等我們，遠遠就聽到他大聲呼喚：「講國語的回來了。」